時間總是在不經意之間悄悄溜走。

天氣漸冷，年關將至。

等過完年柳樹發芽的時候，淩小閑跟著羅湛，也就正好有一年了。

羅湛要回本家過年，三十那天不能陪著淩小閑。

問淩小閑的打算，要不要回老家看看？

淩小閑想了想，還是搖頭。

之前剛剛接到過父親的電話，電話內容很簡單，快過年了，家裏開銷比較大，讓淩小閑打點錢回來幫襯一下。

這一年中，淩小閑往家打過幾次錢，每次雖然都不是巨款，但也絕不算少數。

父親沒再罵過他，連奶奶都看在錢的份上放過了他。

其實過年這樣的大節日，就算淩父不打電話，他也準備打錢的。

可他們卻如此迫不及待的主動開了口。然後除了要錢，過年要不要回來的話提都沒提。

那天淩小閑從銀行出來，感覺漫天的寒意冷透了五臟六腑。

他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老淩家的親生孩子。

如果他在外面橫死街頭，家裏人估計都不會願意花路費來為他收屍。

回到住處，他把自己埋在羅湛寬厚的胸膛裏，貪戀地汲取他身上的溫暖。

那一刻他覺得沒關系，全世界都不要他也沒關系，只要有羅湛就夠了。

他甚至不想去提及他和羅湛的包養關系，不想算計這段時間還有多久到期？

他覺得要是早知道羅湛這麽好，淩小閑不要錢也會願意跟著他的。

過年那天陪著他的人是宋璟鈺。

或者應該說，是淩小閑陪著宋璟鈺。

地點在醫院。

宋璟鈺母親幾年前車禍去世，現在父親又腦中風昏迷不醒，算起來，也是挺可憐了。

“其實，我還有個哥哥。”宋璟鈺對淩小閑說。

“那他在哪兒呢？”淩小閑好奇地問。

“大學畢業那年，他跟家裏出櫃，說自己只愛男人，不能跟女人結婚。我爸氣得要命，把他趕出了家門。

期間他回過兩次家，想要和我爸講和，我家老頭子固執的不像話，讓他要麽改，要麽斷絕父子關系。

我哥也死了心，出了國，從此一去了無音訊。”

淩小閑沒料到他家還有這種事，又問:“他跟你也不聯系嗎？怎麽說你也是他弟弟。”

宋璟鈺苦笑著搖頭:“我和他同父異母。我媽小三上位，他有點兒仇視我。”

淩小閑了然，覺得難怪宋家老大不服管教，原來是宋老爺子自己上梁不正。

“不過你爸都這樣了，他也不回來看看嗎？”

宋璟鈺嘆口氣:“他可能不知道我們家現在的情況。要是他在，估計我家不能落到這麽淒慘的地步。他很聰明，上的名牌大學，比我有出息。”

淩小閑想著羅湛還在費神幫宋家打理公司，說道:“那你應該試著聯系你哥，你也不能一直靠羅總幫你吧！”

淩小閑說著話的時候心裏稍稍有點發虛，很難說，他這話裏是不是摻雜了私心。

宋璟鈺沒心沒肺地點頭:“你說的對，我得再找機會逼問逼問羅湛，讓他把我哥的下落告訴我。”

淩小閑覺得挺奇怪:“羅總知道你哥哥的消息嗎？”

宋璟鈺道:“他說他不知道，但我覺得他在撒謊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

“因為他和我哥是死黨啊！以前他們關系可好了！羅湛之所以隱瞞著不告訴我，不過就是還沒把我搞定，所以不想讓我哥回來橫插一腳罷了！這個老流氓。”

淩小閑:“……”

回到住處的時候，天色已經很暗了。羅湛電話打過來:

“璟鈺還在那兒嗎？”

“嗯，在這兒。”

“讓他趕緊滾蛋！”

“呃……”

“吃頓飯行，別讓他睡那兒。”

“哦，知道了。”

“我一會兒派人過去接他回星光。”頓了一下，他又說:“你要是自己在家覺得冷清，就跟他一起去星光待著。”

淩小閑嘴角有了笑意:“不用，我願意在家待著。”

沒過多久，果然有司機過來接宋璟鈺回去。臨走前還是一副生不如死的掙紮。

“羅湛是不是有病啊？我就想陪你看會兒晚會，他這疑神疑鬼的……”

淩小閑站在窗口看著車子離去，心裏頭說不出什麽滋味。

他實在看不透羅湛這麽做，到底是怕他睡了宋璟鈺？還是怕宋璟鈺睡了他？

在羅湛的心裏，總會有個高下吧？

……

過完元宵節後的一天，恰逢星光會所開業三周年紀念。

羅湛作為大股東，出席了設在頂樓宴會廳的酒會。

他還帶上了淩小閑。

淩小閑很不喜歡這樣的場合，何況星光裏的人很多都知道他是個雌雄同體的怪物。

但羅湛說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，有紀念意義。

淩小閑莫名被他這句話打動，於是就跟著羅湛來了。

酒會很熱鬧，有美酒美食，各路人物也都打扮的光鮮亮麗。

羅湛摟著淩小閑的腰闊步入內，臉上帶著炫耀的表情。

淩小閑看見了他臉上的表情，心裏卻有些難受。

那種炫耀，就像是在展示一條狗，一只貓，一個玩寵。

所有在場的人目光看向他，都帶著他所熟悉的嘲笑譏諷，只不過是戴上了溫和有禮，微笑著的外衣而已。

當羅湛當著所有人的面誇讚他的小玩意兒彈得一手好琴，並把他推到鋼琴前落座時，他彈了一首激烈地命運交響曲。

一曲終了時，整個宴會廳裏掌聲雷動。

宋璟鈺在旁看了很是眼紅，想要拉著淩小閑來一首四手聯彈，卻被羅湛攔在一旁阻止。

宋璟鈺一臉不快，摔了手裏的酒杯憤然離去。

羅湛裝作無動於衷，示意酒會繼續。

半場過後，淩小閑百無聊賴地坐在角落裏沾著酒水在桌子上畫譜子，安桐走過來跟他幹杯。

“有什麽打算嗎？”

“嗯？”

“一年協議到期以後？”

淩小閑這才想起來，垂著頭想了半天，說道:“不知道，沒想好。”

“我可聽說了，羅總有意培養你做歌手。”

淩小閑擡頭看著他，特別真摯地問道:“你覺得我行嗎？”

安桐為這孩子如此自卑感到心疼:“行啊，為什麽不行？你看你剛才彈琴的時候氣場多強大？你唱歌也好聽，上次K歌我都聽入迷了。

小閑，你自信一點，你也不比別人差什麽。再說了成與不成，有羅總當後盾，你沒什麽可擔心的！”

淩小閑喝了一口面前的香檳，楞了半天神，才說:“我再想想吧！”

……

宴會廳後有幾間休息室，安桐看淩小閑有些醉意，便想著帶他過去休息會兒。

前廳酒會交流正酣，後臺的休息室好像並沒有人來。

安桐和淩小閑卻在門口處聽到有人在說話。

“你放我走，我不想天天呆在這兒……”是宋璟鈺，聽他口齒含糊，應該是喝醉了。

“放你出去花天酒地？你有本事別讓人打得爬不起來我就放你走。”

“你……你就是欺負我吧！你從小就愛欺負我！羅湛，我勸你……還是死心的好。

我接受不了男人捅我後面……你關著我也沒用，找人□□我也沒用……還不如放我去自在……”

“放你自在？你在外面倒是真的自在也行，你不是沒那個本事嗎？

再說這裏不好嗎？這裏有吃有喝有玩，還能虧了你了？真要讓我找個地方養著你，你能不嫌冷清？你又不像淩小閑那樣待得住。

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玩意兒！”

羅湛數落一通，卻聽不見宋璟鈺反駁，估計是睡過去了。

一時間，房間內一片安靜。

房門沒關，淩小閑忽然輕輕邁動腳步，往那間房門處走去。

安桐在後面扯了扯他的衣袖，在他回身時沖他搖頭，臉上表情明顯，讓淩小閑註意分寸，別幹涉金主的私事。

淩小閑擡起另一只手，將安桐拉著他的手慢慢推掉，再一次朝那個方向邁步走去。

或許是為了讓宋璟鈺睡得舒服，房間裏只開了壁燈，淩小閑透過半開的房門望去，裏面的景象瞬間讓他心頭掠過一陣涼意。

羅湛半跪在沙發前，安靜地註視著蓋著薄毯躺在沙發上的宋璟鈺，側臉的表情看起來專註而又深情。

然後，他慢慢附下身，湊近宋璟鈺的唇，近乎於虔誠地吻了上去。

淩小閑轉過身大步離去，臉色難看到無法掩飾。

安桐一路跟著他到了西側的陽臺處。

斜陽正濃，餘暉滿地。

安桐望著昏黃落在臉上的淩小閑，說道:“我得提醒你，千萬別對羅總動真情。他是對情人好，但如果你認為他那是對你動了心，產生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，那你可就慘了！”

淩小閑久久不語，不知是聽到了還是因為心情激蕩，壓根沒聽進去。安桐一時倒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的好。

正想離開，由著他在這裏冷靜冷靜，卻聽淩小閑開口說了一句:

“已經晚了。”

“……嗯？”

淩小閑轉頭看他，眼神裏滿是悲傷:“你提醒得太晚了。”

一開始，他只想問羅湛要一顆星星，沒想到羅湛卻給了他一片璀璨的星空。

當那從未得到過的呵護和溫暖砸向他的時候，他已經毫不猶豫地愛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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